后面还附了一则齐长风的轶事,读来令人唏嘘:
齐彧所发明的“齐公犁”,足以在青史工部列传中独占一席。
我亲眼见过那精妙构造:曲辕如新月般弯出优雅弧度,踏板机关暗藏玄机。
老农只消轻轻一踩,犁铧便如游鱼入水般滑进土层。
更绝的是那活动犁壁——三枚木楔随意调节,东南的黏土能翻出浪花,北地的沙壤可耕成波纹。
当年隆德帝命将图纸刊行天下,各州垦田之效立增两成,田间处处传唱着“齐公犁”的民谣。
齐府不过三进院落,本就不甚宽敞。
齐侍郎将数百具从全国各地搜集来的破损“齐公犁”陈列于前院回廊及中庭显眼处,这些犁具看似破旧,却是极为重要:每一具破犁上都详细标注着:采集地(精确到州县乡村)、使用年限(部分还记录着历代使用者的姓氏)、土壤类型(如“陈州黏土”、“陇西沙地”等)、故障类型。
齐长风自幼厌恶这等“泥腿子做派”,视之为家门耻辱。一日酒醉归来,见院中犁具碍眼,竟然命奴仆将这些铁质犁尽数弃之。
齐彧大怒,当即命家法伺候,罚逆子跪祠堂半日。
谁知齐长风跪了不到半柱香便不耐烦,起身就要离去。
齐彧气得亲自挥鞭相阻,却被齐长风反手一拽,夺过鞭子狠狠踩在脚下,还踏了一脚,冷笑道:“父亲既这般看重这些破铜烂铁,不如认它们做儿子罢!”说罢带着奴仆扬长而去,留下老侍郎呆立原地。
事后,齐彧悲愤交加,欲将这个逆子从家谱除名。
继母虽苦苦相劝,却无济于事。
就在此时,隐皇突然遣人送来一封密信,信中虽言辞隐晦,却暗含威胁——若齐彧执意将齐长风除名,新宋巨匠院内那数十位追随他研究农学的工匠,恐怕性命难保。
齐彧读信后,双手颤抖,终是长叹一声,不得不让步。双方各退一步:齐彧保留齐长风在族谱中的名分,但要求他每月必须在齐府居住十日。
读到此处,我不禁摇头。
看看郗俭是如何娇惯这个亲生儿子的——让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当什么“上师”,更在金花街掷万金置办宅邸。
那朱门绣户间,光是伺候沐浴的美婢俏鬟就备了二十人。
而齐彧居所不过三进小院,老仆蹒跚,书童稚嫩,却养着五位满脸沟壑的老农与工匠,整日里不是琢磨犁头弧度,就是争吵耧车齿距,这般天差地别,父子若能和睦才是怪事。
我看到有一页上记录着他有一次硬着头皮回府请安的情景:才跨进书房门槛,齐彧的镇纸就挟着风声砸来。
“孽障!”老侍郎的怒喝震得窗纸簌簌作响,“琼琚齐氏七百年来,可出过你这等强占人妻、逼得正夫自杀的畜生?!在京都横行无忌,谋人性命,真当王法治不了你?!有朝一日郗俭这棵大树倒了,到时候我看老天爷如何报应!”
齐长风与他父亲齐彧已经势同水火!
不过这位花花太岁再是嚣张,到底不敢触怒齐彧背后的琼琚齐氏。
那可是新宋八大世家中连皇室都要礼让三分的巨擘!
齐长风现在在通县元阳庙,与一些水军将领来往密切,六师叔再次催促我,看我线人是否发现什么不对头的地方。
“我和这厮打交道多时,此獠极端多疑,性格变化无常,你千万要小心!”
我点点头,此时突然想起婚制改革,还涉及嫣儿平夫选择,问他了解不了解项仲才这个人,他鄙夷一笑,圣上最厌恶的便是此类伪君子,又跟我简单讲了一下项仲才的为人和轶事。
我们正说着话,里屋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,六师叔摆摆手,示意我噤声。
里屋门轴轻响,青霞仙子披衣而出。
夜色渐深,她睡眼朦胧,一袭淡青色细棉寝衣轻薄如雾,贴着她温热的肌肤,衣襟处几枝疏落梅花绣得清雅,针脚细腻,衬得她胸前曲线若隐若现。
外罩一件藕荷色褙子,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,衣带未系,敞开的褙子下露出寝衣浅青色的领口。
下身是一条半旧不新的绸裤,柔滑的布料裹着她修长的腿,裤脚绣着几道云纹,步履间隐约闪过丝线的光泽,勾勒出腿部的柔美弧度,趿着一双软底绣鞋,鞋面几朵残荷早已褪色,却衬得她露出的脚丫子益发白晳如玉,玲珑诱人。
青霞仙子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,纤纤玉指绕着鬓边一缕散落的青丝,眼波在我身上打了个转儿,忽然噗嗤一笑:“哟,这不是咱们的晋霄弟弟吗?”她打了个秀气的哈欠,“这些日子躲我躲得跟见了猫的耗子似的,莫不是还在为那日的事别扭呢?”
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混着睡后的暖意扑面而来,我正不知如何接话,却见她赤足汲着睡鞋走了过来,突然伸手掐了我胳膊一把,扮出爱恨交加的样子:“要是真不情愿见我,干脆让你六师叔去你府上议事得了!省得你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,跑得比兔子还快!”说完自己先绷不住,掩着嘴笑弯了腰。